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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第 1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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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樣的想法緣起於白千灣施行失敗的巫術,這得追溯到九年前。2133年發生了許多事情,但他能想起來的全是不利於自己的事,比如巫術導致記憶混亂,以至於他有幾年的記憶成了漿糊。

在他腦海中根深蒂固的,是那一年B市的蹊蹺失蹤案。

有個男人煮了一大鍋紅燒肉,他問白千灣:“要吃嗎?”

……

霧尼一直沒有回覆他。

這家夥該不會是已經被警方逮捕審訊了吧?抱著這樣的想法,白千灣一陣輕松又一陣緊張,冰火兩重天了一陣子。天花板上的鬼魂們正在互相啃咬,像一群猴子一樣打鬧。

“我要睡了,不要吵。”白千灣抱著被子說。他閉著眼睛,眉毛憂愁地皺著。

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鬼魂們走的走,不走的也都閉上了嘴。人和鬼的作息時間很不一樣,大部分鬼魂沒有睡覺的概念,只是白天不方便出門而躲在房子裏,到了晚上,這些鬼魂精力充沛,吵吵嚷嚷。一眨眼,客廳的鬼魂只剩下了人彘。人彘幾乎是最接近人的鬼了,作息和他相近。

和往常一樣,燈滅了,正德街18號進入睡眠狀態。

白千灣並沒有覺得哪裏不一樣。

直到——睡夢間,他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。本以為是人彘和他開玩笑,餵,不要鬧了,他本想這樣說,剎那間白千灣忽然想到,人彘沒有手腳,這個人不是人彘……但不多久,他的意識一下子陷入沈睡。

再睜眼時頭頂還是那盞吊燈,破舊的紫色喇叭花形狀,一共六個沾滿灰塵蜘蛛網的燈泡,因為年久失修僅剩兩個燈泡存在工作能力。不過,吊燈並沒有開啟,白千灣是借著身邊開著的舊臺燈的光線看清的。視線往下,映入眼簾的除了他被捆紮得血液不通的手腳之外,還有一個蹲在地上擺放刀具的男人。

男人一身黑衣,手上戴著醫用塑膠手套,像一層人皮裹著。他手裏擺弄著手術刀、醫用酒精、縫合線、針、醫用藥棉、剪子等等,還有兩把大砍刀、錘子、鋸子之類的東西倚在門邊。燈光很暗,可這些器物都無一例外地熠熠生輝,白千灣甚至能在上邊見到自己扭曲的身影。

眼前晃過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身影,大概就是傳聞中的福金本人吧。

可怕的是,人彘完全不在。她已經被吃掉了嗎?

白千灣舌頭動了動,試圖說話,但被臉上的層層疊疊的膠帶封住了。

“沒有碗筷誒……廚房也是空空如也,沒有做菜的工具。這人不做飯啊。”陌生女人不滿的哼聲。

霧尼頭也不擡:“那就生吃咯,你這次還要吃腦子嗎?腦漿味道真的很差啊。”

真是奇怪,霧尼和福金是怎麽進來的呢?外邊有不少巡邏的警察吧?

下一秒,刺眼的手術刀反光在他眼前閃爍,他不得不瞇起眼睛。

霧尼臉上帶著感冒口罩,頭上也戴著手術帽,白千灣有種自己正躺在手術室裏的錯覺。冰冷的金屬涼意從貼在臉頰上的手術刀上蔓延開來,他心裏也因此蕩起層層波瀾。

“你很害怕啊,”霧尼幫他擦了擦額角的冷汗,口罩上方的雙眼笑出了圓潤的臥蠶,“害怕又好奇?‘霧尼怎麽會在這裏’,是吧?我才不會告訴你。”

滴,滴,滴。

福金坐在電腦前,正啟動著桌面的定位系統。她含糊地抱怨:“原來你打算用這種方式讓警察找到霧尼啊?還好還好,霧尼可沒有去答應你精心準備的約會。不過你打算做人肉誘餌,也是勇氣可佳呀。”

“可惜你現在在家裏,”霧尼搖搖頭,兩人唱雙簧似的聊了起來,格外默契,竟然真的像同一個人的不同部分,連語氣都很相似,“沒想到自己的計劃沒派上用場吧?”

霎時間白千灣心裏一片澄亮。

唉,他的確被誤導了。人彘這個鬼真的不得了……他們兩個能進來18號,一定多虧了人彘的幫助吧。她為什麽要這樣做?不知道,想不明白。

“你的眼睛寫著自暴自棄呢,看來你很悲觀啊。”手術刀在霧尼五指間靈巧地轉動,炫技一般停在了白千灣下顎骨左側邊緣的皮膚上,刀尖微微用力,一絲刺痛從皮膚傳來,白千灣的眼睫毛隨之顫了顫。

“我會從這裏地方切開,然後活剝下整張臉皮。”霧尼又碰碰他的額角,“到這裏,頭皮就不要了,頭發很難打理。你可能會因為疼而痙攣休克,但我不會讓你那麽快死掉。”

“不過在那之前,我想先挖了你的眼睛,”霧尼的刀尖在他眼球前比劃,“每一任死者的眼睛我都很喜歡,你也不例外,可惜他們的眼睛死後都會失去神采,沒什麽意義,還是先挖掉好了。嗯——你是不是有話要說?”

白千灣的身體正在顫抖,那種想要掙脫手腳的枷鎖用盡力氣後導致的肌肉不適的顫抖。

“好像你到死也不知道我是怎麽知道的?說個關鍵詞吧,‘B市女子失蹤案’……你這模樣真是痛苦呢,就因為失蹤的女人你認識?我聽說你是通靈師,想必你也為她通靈過無數次了吧,結果如何?看你這樣就知道了——好吃嗎?她的肉好吃嗎?”

霧尼的舌頭舔上了他的臉頰,像濕冷的水蛇在他臉上游走,粗糙又令他反胃。

從被舔過的皮膚直接噴濺到腦髓的,是連被封閉的記憶也不能抗拒的眩暈和熟悉感,伴隨著霧尼的惡意囈語,記憶和恐懼如同一輛卡車將身體碾過,白千灣如遭重擊——要瘋了,有一尾毒蛇正在他胃部游走,叫囂著“吃掉吃掉”。

與恐懼、記憶一起襲來的,還有一絲紅燒肉的香味……

那天他吃了嗎?

忘了。沒有吧……一定沒有。

霧尼俯視著他,自上而下,白千灣赤.裸的胸口正在急促地起伏,如果此刻拿著一只聽診器貼在他左胸,大概能聽見獵物生前最後一次劇烈打鼓。

霧尼輕輕地笑了幾聲:“在食物死前瓦解人類的意志是最令我愉悅的,之前那個女人,我只是把她的臉當成棋盤一樣用刀子畫了幾十道橫線和豎線、又因為畫錯而把她按在電磁爐上燒一燒罷了,她的臉好像一顆剛捏好的生牛肉丸。我叫她自己去照鏡子,她當場就崩潰了,懇求我殺掉她。畢竟是個以色侍人的女人,失去了容貌還有什麽呢?好脆弱啊。你幹嘛這麽憎恨地看著我——就因為我戳中了你的童年痛處嗎?是你吃了失蹤的女人吧?不是?到底是不是啊?來,‘不是’就眨一次眼,‘是’就閉眼。三二一——開始!”

茶色的眼珠子一動不動,好像凝固的茶水。

“這是什麽意思?不是‘是’也不是‘不是’,難道是‘無可奉告’嗎?”霧尼的頭發因為忍笑而輕快地顫動,像蟲類的翅膀,“不管了,先挖掉眼睛吧。”

戴著塑膠手套的手指上下按住白千灣右眼的眼瞼,強行分開,血絲密布的紅色內膜被外翻,又密又長的眼睫毛高高翹起,中間一只泛著生理眼淚的眼球正死死地瞪著他。

刀尖精準無誤地刺下——

“外邊的鬼魂怎麽這麽多?”

三更半夜,宋弄墨照常和李恪出行走訪孤魂野鬼,幹這一行一直是晝夜顛倒,白天不一定休息,晚上經常加班。

根據搜集到的資料,他們將部分正德街鬼魂的身份整理了出來。光是常駐在18號的鬼魂就有十幾個,不包括只在外邊玩耍不進去的無頭小孩。這十幾個鬼魂幾乎都在18號吃喝玩樂,兩個房主都沒什麽意見,形成了一種令人迷惑的同居關系。

宋弄墨的記憶力極好,見過一次就幾乎把這些鬼都認了下來。何況,這些鬼魂有不少和他有阻止白千灣自殺的金錢交易。

現在這十幾個鬼不知為何都在街上徘徊,像一群無家可歸的流浪漢。

“你們怎麽不進屋?”他攔下一只獨眼鬼。

獨眼鬼嚎叫道:“因為陳太太把我們趕走了!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說是不讓吵小白哥哥睡覺,讓我們明天早上再回去。可是小白平常都不會趕我們走的——”鬼魂哭喪著臉。

濃重的夜色之中,18號門前空無一人,連庭院裏踢足球的無頭小孩子都不見了。房子正面的大窗戶被窗簾遮得嚴嚴實實,只隱約能看見窗戶上瑪利亞懷抱嬰兒的彩繪。

“陳女士在裏邊嗎?”宋弄墨問。

“大概吧?”

李恪也被宋弄墨臉上的謹慎感染,從槍套裏取出了槍。兩人一言不發地走向了正德街18號鬼屋大門,正欲敲門的時候,一只鬼影突然撲過來,半個身體穿過了門板。霎時間,一聲哢噠的開鎖聲自內而外響起。

刀尖距離太近,無法對焦,以至於成了一塊模糊的圓形銀點。冰鎬般尖銳寒冷的刀刃漸漸向他靠近……

白千灣腦中一片空白。他什麽也感受不到了,就在這快死的關頭,他什麽也想不起來。什麽學校倉庫、宋弄墨、媽媽、人肉……什麽也沒有,觸覺也在此刻消失,冷汗連連的顫抖也不見蹤影,只有耳鳴聲越來越重。

哢!

霎時間白千灣耳邊響起了一聲類似西瓜被摔在地上的悶響,與這聲悶響一齊飛濺的,還有零零星星灑在他的胸口的溫熱液體,桎梏在他眼皮上的手指也瞬間消失。

銀色的模糊圓點砸下來之前,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。一陣刺痛從眼皮和臉頰上斜飛而過,他又馬上睜開了雙眼——

巨人般高大的霧尼戴著藍色手術帽的腦袋上斜插著一只大砍刀,就好像西瓜被人砍了一刀,被劈開的頭顱血液和豆腐腦似的腦漿正劈裏啪啦地往下掉。

這是西瓜人嗎?

好好笑……

白千灣牽扯著嘴角,可惜被膠帶牢牢粘住。

遠處慘叫和呼喊此起彼伏,他置若罔聞。

盡管過程和他想象的不同,很多東西都沒派上用場,甚至被人彘擺了一道,但是沒關系,霧尼死了,他的秘密暫且被掩埋了,皆大歡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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